這是冒天在2013夏天的接寫活動,在稍作修改後放上。:)
因為是接寫,開頭為主辦方的文字,我會用不同的顏色作簡單的區隔~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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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吵雜竄入腦門,接著我驚醒過來。
腦袋一片混亂,眼前的燈光意外刺眼。
「百萬殺人實驗,你們聽過嗎?歡迎來到百萬殺人實驗的現場。」我被綁在椅子上。看了看外面,外頭全是觀眾,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我在哪?」我發現在我正前方的是一位穿著西裝,臉上帶著面具的男人。他看起來像是主持人,手上麥克風開關被往上打開了。
「歡迎各位觀眾來到現場,也很感謝各位願意花錢買票進來。我是今晚的主持人,Z。」
Z?我腦中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印象。
「很高興我們邀請到這位來賓。」Z將麥克風遞向我的面前。
「我在哪?」
「看來來賓還沒準備好呢。你在『馬諦斯公司』欠下了一筆巨款,總共是三百萬美金,而這件事已經委託由我們『遊戲人間公司』全權處理。遊戲規則:你現在有看見對面有三個人吧?」
我點了點頭,在我對面有三個被用黑色塑膠袋套住的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而且他們也完全沒有動靜的癱軟在椅子上。
「首先,紅色椅子上是一個你完全不認識的人,也就是所謂的路人。這一生中或許完全與你無瓜葛。」Z說。
「黃色椅子上,是一位你很重要的朋友。一位曾經拯救過你的朋友。」
「黑色椅子上,是你的親人。一位你視他為世上不能缺少的人。」
「我不能跟你說他們各是誰,但我只能給你上述我所說的提示。但你可以做選擇,選擇他們的去留。這裡有三個對照顏色的按鈕,每當你隨意按下一個鈕、你所欠的巨款會少一半。按下第二個會全部減去。當然,如果你按下第三個鈕,為了獎勵你,我們會以一百萬美元作為獎金。」
我看著在椅子右方的三個按鈕,只要移動一下手指頭,就一定能按到。
「當然,你按下去後,對照顏色椅子上的人會被揭示開來,接著在你面前死去。準備好了嗎?」Z看了我一眼,然後望向觀眾。
「選擇遊戲,開始。」
當Z說完這句,所有外頭的觀眾瞬間情緒沸騰。
聽完那個謎樣主持人Z的一番話,我的腦袋混亂的無法思考,群眾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讓我的耳膜隱隱作痛。
坐在椅子上那三人的生命卻掌握在我手裡,為什麼?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情況?
這是整人節目嗎?還是考驗人性的節目?現場狀況是實況轉播全國放送嗎?要我從中選擇殺掉的人以還清我根本搞不清楚的負債,這怎麼可能做的到!
曾經拯救過我的朋友……
不可或缺的親人……
我的痛苦的閉上眼,眼前浮現兩個人的面容。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顯然我們的來賓已經陷入第一階段的狀態了,請容我為第一次觀看的觀眾解釋。來賓通常會經過三階段不同的狀態,第一階段的狀態是『恐慌與懊悔』,來賓通常會試著搞清楚目前的情況,後悔當初不該借下如此大筆的巨款。」主持人Z帶著愉悅的嗓音解釋道。
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再從四周的喇叭傳出。地板微弱的震動和主持人的聲音非常惱人,讓我根本無法專心思考。
主持人無視椅子上微微掙扎的我,繼續說道:「第二階段則是『猜測』,這時來賓會開始猜測被附蓋住的三人是誰,但當然,紅色椅子上是和來賓毫無關係的路人;至於另外兩人,這個階段的來賓則會努力猜想重要的朋友和不可或缺的親人是誰。不過這階段的來賓通常會花上不少時間沉浸在回憶裡。」
「而最後的階段,也就是最精采的階段!」主持人小跑步跑上階梯,站在舞台的高處大喊:「──『抉擇』!」
主持人Z稍微停頓了一會兒,讓鼓譟的群眾發出歡呼。
我看不到帶著面具的主持人底下的表情,但根據曾看過的綜藝節目,主持人應該正為自己造成的轟動感到沾沾自喜。
「這個階段的來賓會選擇要犧牲的人,看著重要的人在眼前死去,來賓會流下悔恨的淚水──啊啊,這是多麼美妙的畫面!」主持人帶著縹渺的口吻輕聲道,彷彿在看一部感人的電影。
「為了等待來賓慢慢的做選擇,我們先來回顧一下之前來賓們悔恨的淚水吧!」主持人一說完,四周暗了下來,巨大的螢幕上出現不同人的臉部近拍,有男有女。那些人只有一個共通點,就是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痛苦的。
主持人仍站在舞台的高處,雀躍地說:「這是我們剪輯部特地另外剪出來的精華版本。裡面收錄許多來賓的糾結與懊悔,以及揭露重要親友真實身分當下錯愕的表情。」
這些人根本病態!我難以置信的瞪著螢幕上出現的來賓,那些人臉上的表情痛苦的讓人難受,他們悔恨的道歉透過喇叭充斥了整個空間。
為什麼這群人可以這麼愉快地觀賞?為什麼願意花錢進來觀賞這齣鬧劇?難道沒有人認為這整件事很病態怪異嗎?這麼誇張的佈景和群眾,難道沒有人阻止嗎?
而遊戲人間公司又是什麼?把人命當做遊戲嗎?他們和馬諦斯公司又是什麼樣的關係?
我忍不住緊握雙手,眼前這一切太過荒謬……
荒謬?這個熟悉的詞讓我想起諾爾在電話裡說過的話。
──「絕對比你想像的不法活動還要更加荒謬。」
難道遊戲人間公司就是馬諦斯公司私底下資助的不法活動嗎?
「來賓先生,請不要分心,專心做決定吧。之後你還是會有機會看這個影片的。」主持人打斷我的思緒,語氣裡帶著濃濃的笑意說完後,就轉過身繼續觀賞影片。
我強迫自己冷靜,試著思考眼前的狀況。我總覺得頭隱隱作痛,當時和弗朗辛在會議室裡發現和馬諦斯公司的不明交易而去調查……難道那是觸動這整件事的開關?
馬諦斯公司是世界首屈一指霍夫曼集團底下的子公司。
當初負責和馬諦斯公司交涉的是我和弗朗辛.布朗,一位和我同期進入公司的女同事。弗朗辛是個野心極大,工作能力超群的女人,公司內許多人都對她敬畏三分。
「西奧.漢彌頓!會議室、現在、馬上!」身為主管的弗朗辛總是喜歡在她辦公室的門口對我發號施令。
坐在一旁的同事無不對我露出祝你好運的表情。我對他們比了個中指後,無精打采地拿起資料往會議室走去。
弗朗辛的工作能力雖強,對公司的貢獻與忠臣度極高,但升上主管後態度卻變得非常強勢。
「這是上半年和馬諦斯公司的交易記錄和營收報告。」我把資料遞給她後,拉開離她兩個位子的椅子坐下。
弗朗辛兩年前升上主管,最近剛接手和我們公司有著穩定合作關係的馬諦斯公司的交涉工作。
馬諦斯公司是個信用極為良好,目前正在穩定壯大的公司。每次和弗朗辛到對方公司拜訪時,總會對他們乾淨明亮的工作環境感到羨慕不已。
「西奧,下半年的預估呢?」弗朗辛正埋首在報告裡,她的嗓音毫無起伏地問道。
我從另一個資料夾把她要的東西遞給她。雖然弗朗辛和我是合作關係,但通常我被她當做助理使喚。弗朗辛喜歡自己做所有決定,很少和我討論。
雖然一開始我因這種不對等的關係感到煩躁,但一旦習慣後也無所謂了。
我百般無聊地觀察起弗朗辛。她有一頭紅金色的長卷髮,臉上的妝容為她增添更多的成熟美艷,弗朗辛的身材很好,她總是穿著能展現出她傲人曲線的正式套裝。到現在仍有許多人認為弗朗辛是靠著美人計才能爬到現在的位置。
「你再繼續用那種令人噁心的眼神看我試試看。」弗朗辛冷淡地威脅道。
「妳到底怎麼樣可以從四年前的那個弗朗辛,變成現在的弗朗辛啊?」我撐著頭好奇地問道。
四年前和我同時進入公司的弗朗辛是個溫柔,時常帶著笑的女孩。同期加上同一個部門,我和她很快的就變成朋友。但不久後公司開始流傳著許多關於弗朗辛為了工作而獻身的流言蜚語,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也越來越沉默。她長時間埋首於工作,漸漸變得強勢不愛與人社交。
弗朗辛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你有時間想那有的沒的,不如去泡杯咖啡過來。」
「是,是。」我忍不住苦笑,站起身走出會議室。
我走到茶水間,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紅色的馬克杯,再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倒了半杯後,放進微波爐裡加熱一分鐘。
重新進入會議室後,我把熱咖啡牛奶放在桌上。
「謝謝。」弗朗辛輕聲道。
我拉開同一張椅子坐下,等著弗朗辛把資料看完。
弗朗辛很討厭在專注時被打擾,我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腦袋不自覺放空,思緒飄到兩年前。
當時公司裡因年僅二十六歲的弗朗辛,在這次的人事調動裡升上主管一事鬧得沸沸揚揚。
「聽說那女人跟高層上床才得到這個職位的。」
那天早上從一踏進大門口就聽到這種話,我不禁好奇他們口中的「那女人」是誰。但當我看見公佈欄上的人事公告時,才知道他們指的是弗朗辛。
我在辦公室外的樓梯間找到弗朗辛,她坐在階梯上,纖瘦的身軀靠著牆微微顫抖著。
「弗朗辛?」我帶上安全門,輕聲喊道。
弗朗辛背對著我沒有動靜。我坐到她身旁問:「妳沒事吧?」
「你是要來問有沒有跟那個經理老頭上床嗎?」弗朗辛低著頭冷淡地問道。
「……不是,我是來問你吃過早餐了沒。」我把今天午餐的三明治遞給她,無奈地回答。
弗朗辛抬起哭紅的雙眼,不悅地對我大吼:「別一副假惺惺的模樣,你是來探聽內幕的對吧?你們愛怎麼講我管不著,但不要隨便抹殺別人的努力!」
面對突然發怒的弗朗辛我並沒有生氣,畢竟她獨自承受那麼多攻擊。她看到我沒有反應,索性不再大吼,她低聲道:「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如果你能做出成果,自然而然大家就會閉嘴了。」
弗朗辛不再說話,我把我的午餐放在她身旁後,回到辦公室裡。
「喂,西奧!」弗朗辛不悅的嗓音把我從思緒裡拉出,「你居然在和我開會的時候放空。」
那天過後,弗朗辛就變成這樣了。
「沒辦法,反正妳又不會和我討論。」我一派輕鬆地聳聳肩。
「廢話少說,看一下這個。」弗朗辛把幾張紙推到我面前。
我拿起她遞過來的資料,上面是我們公司和馬諦斯公司的交易記錄。
「怎麼了?」我不解的問道。
她忍不住翻白眼對我說了句:「用用你的大腦西奧。」
「你看這裡。」她指著表格的其中一行,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塗了很適合她的深紫色。
我看向她指得那幾行,發現上面交易記錄裡的數字很不尋常,「為什麼有這麼多筆低金額的交易?」
我立刻從一旁的資料翻出前三個月的交易記錄,發現兩個月前也有幾筆低金額的交易。
弗朗辛平淡地交代道:「你去把這五年的交易記錄全部調出來。」
看著她已經陷入沉思的份上,我也放棄跟她抱怨個兩句。
之後我們發現在弗朗辛接手之前,每三個月就有一筆大金額,寫得曖昧不清的交易,而弗朗辛接手後,變成每兩個月有數筆低金額的小交易。
「五年來,這些數字累積起來高達將近一億美金,而光妳接手這三個月就有快三百萬美金不明流向的交易。」我迅速按著計算機驚訝地說道。
「但上面的人會做的這麼明顯嗎?」弗朗辛若有所思道,「手法太粗糙了。」
「他們已經做了五年,根本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所以上層讓我們接手和馬諦斯公司的工作,擺明就是看準我們不會發現。」弗朗辛不悅地說,「升我上主管也只是個障眼法,以為我年輕就不會注意到,就算發現也沒膽跟公司禀報。」
「妳的結論跳太快了。」我試著安撫弗朗辛的憤怒。雖然這麼說,但我覺得弗朗辛的推測很合理。即使弗朗辛的工作能力很強,以我們的資歷和年紀,完全是非常適合當砲灰的兩人。
「西奧,你去調查一下馬諦斯公司。」
聽到這番話,我詫異地問道:「不好吧,你忘了他們是霍夫曼集團底下的公司嗎?」
「白痴,我當然記得。」弗朗辛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但就是這樣才有調查的價值不是嗎?」
「弗朗辛,不要玩火。霍夫曼集團不是我們兩人可以輕易觸碰的。」我認真地和她說道。我不知道弗朗辛是想要立功,還是純粹想要把私吞大筆美金的人揪出來。但無論何者,以我們的能力都不可能。
「難道不能假裝沒這回事嗎?」我淡淡地問道,我一點都不想要去淌這渾水。
弗朗辛眉頭深鎖,看起來比平常還要恐怖。她把其中一張交易記錄抽出來,啪的一聲用力的放在我面前,「看這上面的名字,有什麼印象嗎?」
——柯特.史密
「當時被公司查到私吞公款的傢伙!」我吃驚地說道。
「在我接手之前,負責馬諦斯公司的就是柯特。」弗朗辛用食指敲敲桌面,「而柯特那傢伙最後自殺了。」
她看著我詫異的表情,冷淡地說:「所以你現在知道,如果不採取行動我們就會落得跟柯特一樣的下場。」
「不是只有我,是我們兩個人都會遭殃。」
「那趁現在辭職吧。」我雙手一攤,笑著對她說道。
弗朗辛瞪了我一眼,彷彿我是全世界最愚蠢的傢伙,「別嬉皮笑臉的,快去查。你哥哥不是在霍夫曼的總公司工作?」
「什麼?妳居然偷偷調查我!」
「不搞清楚你的底細怎麼信任你,快去。」弗朗辛已經懶得和我繼續辯下去,她拿起幾份資料回到她的辦公室。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諾爾,年長我十歲的大哥;他在霍夫曼集團的總公司工作,基於和公司簽訂的保密條款,諾爾無法提供太詳細的資訊。
他冒著極大的危險,在電話的另一端壓低嗓音說道:「馬諦斯雖然表面上是一家正派經營的公司,但私底下卻資助一些不法的活動。」
「不法活動?」我不解地問道。
「這我不能透漏,但絕對比你想像的不法活動還要更加荒謬。」
「那你知道馬諦斯公司和我們公司的關係嗎?」我急切地問。
「這……」諾爾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思考適合的措詞與說法,「你們公司裡有人和馬諦斯公司暗中勾結……對不起西奧,我只能說到這裡。」
「噢,好吧。謝啦諾爾。」我有些沮喪地說道。當我準備掛掉電話時,諾爾嚴肅的嗓音再度從話筒傳來,「西奧,不要再查了。」
「咦?為什麼?」我困惑道。
「你們再查下去一定會面臨更多麻煩,西奧,不要跟集團對抗。」諾爾的語氣裡充滿擔心。
「但如果這些不明流向的金錢曝光,是弗朗辛和我的責任。」
「柯特.史密的下場並不是只有被解雇而已。」諾爾語帶保留地說。
我聽出諾爾話語背後的隱情,「我會小心的。」
「西奧!這不是小不小心的問題,絕對不要跟集團對抗,向我保證!」諾爾的嗓音很急切。
「對不起,諾爾,謝謝你的幫助。」
「西奧、西奧!」
我無視諾爾在另一端的吶喊就把電話切掉,但我不禁感到焦慮。
諾爾的話遲遲在我的腦袋裡盤旋,我知道我們只是小蝦米,無法對抗霍夫曼集團這條大鯨魚;即使我知道非常危險,但現在我沒有選擇得餘地。
一年前,因為我的疏忽讓交易出了紕漏,導致公司損失慘重。照理講我應該會被解雇,但當時弗朗辛在上層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證她會負責;而弗朗辛靠著她優秀的能力保住了我的工作,也救了公司。
為了報答弗朗辛,我只能去做了。
我們待到將近午夜才離開,在公司大門道別分開後……再次醒過來居然在這個鬼地方。
——「柯特.史密的下場並不是只有被解雇而已。」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幾個月前的柯特.史密很可能也坐在和我一樣的位置上,面對眼前的三人……
他當時做了什麼什麼樣的決定?
我隱忍著頭痛,拼湊出眼前的情況。很顯然這是隱藏在霍夫曼集團底下的陰暗面,為了滅口,他們以這種遊戲的方式來娛樂大眾。
諾爾一定很清楚這件事,所以才想盡辦法要阻止我。當時掛掉他的電話後,他又打了好幾十通過來,但我沒有接……如果當時聽諾爾的話就好了……
還有弗朗辛。如果我被抓來,她一定也逃不了,我抬起頭看向黃色椅子上被裝在黑色塑膠袋裡癱軟的人形……難道是弗朗辛?
那黑色椅子上的人……一定就是大哥了。
想到我的魯莽導致現在這種場面,總覺得有種東西從胃湧上喉嚨,感覺非常苦澀。諾爾為了我們,努力考上一流學府,進入世界集團工作;靠著諾爾穩定的收入,爸媽、二哥和我的生活得以改善。諾爾也鼓勵和資助我念大學……
大哥……
「唉呀,在我們入迷的觀賞影片的同時,我們的來賓已經進入第二階段的『猜測』了呢。」
四周的照明亮起,Z幸災樂禍的嗓音讓我感到憤慨,我抬起頭怒視著他。
「來賓先生有話要說嗎?」Z的聲音聽起來仍舊很雀躍,他向我走了過來把麥克風遞到我眼前。
「你們這些令人噁心的混蛋!」我控制不住怒意對著麥克風大喊。
群眾不由自主發出驚呼,然後爆出笑聲。
Z將麥克風關掉,靠在我耳邊道:「別這麼難看,快快做決定吧,觀眾已經開始厭煩了。」
主持人Z再度把麥克風打開,往舞台中央走去並帶著愉快的聲音說:「我們的來賓的情緒很不穩定呢。那趁這個機會,我們就來回顧之前的來賓所說的話吧。」
四周再度暗了下來,螢幕上同樣是人臉的近拍。
——「求求你們,拜託……」其中一名男子哭著哀求道。
——「拜託……放過他們!」另一名女人在椅子上奮力掙扎著。
我閉上眼,試著把聲音從腦袋裡驅逐。這些畫面太過殘忍……為什麼群眾會發出笑聲?為什麼把別人的不幸當做娛樂?
這些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我試著深呼吸冷靜下來,這三百萬美金的欠債跟我毫無關係。就算按下紅色按鈕減少一半的負債……但那個陌生人也是有家人的啊!如果我按下按鈕,到最後我和這些病態的人又有什麼不同?
遊戲規則裡並沒有說得花多少時間決定……我緩緩地舉起手,主持人Z注意到了,「真不好意思打斷各位的興致,但我們的來賓似乎又有問題呢。」Z帶著抱歉的口吻道。
他再次向我走來,把麥克風遞過來之前他冷淡地說:「別給我耍花樣。」
我抬起頭看著他,突然覺得好累,看著他可笑的白色面具,我平靜地說:「我選擇還清負債。」
觀眾再度驚呼,主持人Z發出不以為然的笑聲道:「馬諦斯公司已經把事情全權交給我們處理,也就是說唯一還清負債的方法就是動動手指,按下兩個按鈕。」
果然是這樣嗎……我忍不住咬緊牙根。
「你還有一個小時。」主持人Z宣佈道。
「什、什麼?等等,你一開始並沒有說有時間限制!」
這些人居然來陰的,實在太惡劣了!
Z把右手舉起來後,對面有一塊白布落下,露出後面的計時器。
「倒數一個小時,如果沒有做出決定,三個人都會在你面前死去,而你也得不到額外的一百萬美金。」Z愉悅地對我解釋。
那些群眾似乎對這個意外的展開感到興奮,觀眾席傳來許多細碎的耳語。
「那我們繼續來觀賞被中斷的影片吧。」主持人開心地說,而螢幕上的影片也再度開始播放。
就算還了債,救了一個人得到自由後……但背上兩條人命和一輩子愧疚,我還能安穩的生活嗎?
但如果不在時間內決定,三人會因為我的懦弱而被殺掉……
——「柯特那傢伙最後自殺了。」
弗朗辛熟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沒來由的,我突然想起高中時曾經看過的一本書;關於舊金山惡魔島的記錄,由當時的一名囚犯所寫的內容。
裡面有一段說到有些重犯因忍受不了監獄裡的生活,試圖在牢房裡自殺,而其中一個自殺的方式是咬舌自盡。
「那是一個極為疼痛的自盡方式。各位是否曾經吃東西時不小心咬破舌頭而感到疼痛不已?
咬斷舌頭不只會帶來極大的痛楚,更需要強烈的死亡決心才有辦法做到。曾經在監獄裡流傳著關於咬舌自盡的兩種說法:
一是咬斷舌頭後,會因劇烈的疼痛導致剩餘的部份往後縮,堵住氣管而窒息;另一種說法是當咬傷的傷口冒出大量的血液時,但過於疼痛導致囚犯昏厥,失血過多死亡,或血液回流堵住氣管窒息而死。
當巡邏人員發現囚犯試圖這麼做時,會立刻替他們止血,而那些囚犯最後還是活了下來。」
四周仍然漆黑,螢幕上的影片仍播放著,牆上的秒數無情地倒數著。我聽不見螢幕裡那些人痛苦的吶喊,也聽不見觀眾席惡劣的笑聲。
我該怎麼做?
拜託,誰能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低著頭,感覺到溫熱的淚水滑過臉頰。
弗朗辛是我的好友,也是我一直深愛著的人,我好後悔我一直不願意對自己承認。兩年前當她瑟縮在樓梯間哭泣時,膽小的我只敢把三明治遞給她,而不是將她擁入懷。
我好想當著她的面告訴她我愛她……
還有諾爾大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他的女兒莉莉才剛上小學,每當莉莉學會什麼新東西時,他總會興奮的打電話來告訴我,他是多麼疼愛他的女兒;而大嫂,如果諾爾死了就只剩下大嫂和莉莉相依為命……我也沒有臉去面對他們。
那個陌生人一定也有家人、他深愛的人,和他不願意放棄的事物……
這實在太殘忍了。
為什麼……
我無法止住不斷冒出來的淚水。
我試著靜下心,排除雜念,然後用盡所有的力氣咬下舌頭的前端。
舌尖上的痛楚一瞬間衝上腦門,我立刻感覺到嘴裡充滿溫熱,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我緊閉著雙唇,大量的血液和舌頭的疼痛讓我無法思考……
所有的感官都毫無知覺,只剩下舌尖傳來的強烈痛楚。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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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這是妳的西奧叔叔喔。」諾爾一隻手抱著女兒,另一隻手牽著老婆,他柔聲說道。
莉莉瞪著大大的眼睛,困惑地看著諾爾指得方向。
諾爾的老婆放下花束,轉過身後看見遠方的人影,輕聲說:「她來了。」
諾爾和莉莉不由自主抬起頭往同一個方向看去,「那我們先走吧。莉莉,跟西奧叔叔拜拜。」
「拜拜。」莉莉帶著稚嫩的嗓音乖巧地說道。
他們和弗朗辛擦肩而過時對她笑了下,弗朗辛也微微點了頭。
弗朗辛將花束放下,手指滑過的地方傳來冰冷,「西奧.漢彌頓,起來!」
「現在……馬上……」
她無力地蹲坐在地上,靠在冰冷的石碑旁泣不成聲,右手輕放在刻著「西奧.漢彌頓 1985 – 2013」的字上。
「拜託……醒過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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