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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舅舅嗎?」

        「嗯。」低沉的嗓音從話筒的另一端傳來。

        「如果沒意外,月底就會出刊了。」

        「謝謝妳啊,以繪。隱瞞妳的朋友也很不好受吧。」

        「跟舅舅發生的事比起來,這根本沒什麼。」安學姐不在乎地說道。

        「機票和飯店都訂好了,兩天後的飛機。」

        「回來後,記得告訴我細節。」

        「我會的,到時候見。」


        安學姐切掉網路電話後,在記事本上寫下舅舅回國的時間。能在這個時間點遇到雜誌編輯真是太幸運了。



        從阿灰學長家離開後,真琦一直呈現魂不守舍的狀態。她總覺得衣服上仍殘留阿灰學長身上那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

        第一次看到如此無助的阿灰學長,她也更加確定自己喜歡阿灰學長的心情。


        真琦在隔天下課後,把阿燦拉到一旁,低聲問道:「阿燦,可以聊一下嗎?」

        「怎麼了嗎?」阿燦困惑的看著真琦。但他大概猜到是關於之前告白的回覆,而他也很清楚會得到什麼樣的答案。

        這幾天他刻意避開真琦的眼神,試著說服自己放棄……但沒有親耳聽到真琦的拒絕前,他知道他還抱有一絲絲的希望。


        「關於之前的事……」真琦低著頭囁嚅道。

        「嗯。」

        「對不起阿燦,我喜歡阿灰學長。」


        阿燦注意到真琦的耳根很紅,他以為他親耳聽到這句話他就能放棄。但真正聽到時,卻沒有想像中的從容。

        「我知道了。」他強迫自己從喉嚨硬擠出一點聲音,他不敢看真琦擔憂的臉,低聲道:「我知道了……」


        真琦咬著牙,努力不要去觸碰阿燦。她看著阿燦勉強掛上微笑跟她道別的模樣,沒來由的她卻感到有些難過。

        雖然她釐清了自己的感情,卻不希望就此失去一個朋友。她看著阿燦離去的背影,心情很複雜。


        即使她知道阿燦很可能希望獨處,但她還是傳了一封簡訊給納太。



        麗莎副編靠著少量的情報來到肯德基教授的辦公室。她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塑膠門,同時想起之前造訪的廢棄辦公室,雖然門是很穩固,但隔音似乎沒有很好。她隱隱約約聽到辦公室裡面匆忙收拾東西的聲音。

        她又敲了敲門,「不好意思,請問陳教授在嗎?」

        麗莎副編聽到拖著鞋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門微微的往內開,露出一個非常小的縫。肯德基充滿懷疑的小眼睛從縫裡看出來,口氣非常不悅地問道:「妳有預約嗎?我的學生都知道我不接受突訪。」

        「不好意思影響到陳教授的休息時間,我是這間出版社的副編輯麗莎。」麗莎副編遞出名片,露出專業的推銷員笑容。

        只見肯德基眼睛眨也沒眨一下,就用力的把門關上。

        麗莎副編早就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她仍帶著笑容敲了敲門,「陳教授,我想訪問您關於二十年前的那件事。那件你為黃政昌教授作不在場證明的殺人事件。」

        另一端沉默了約五秒後,門用力地被打開。肯德基用著異常顫抖的聲音說道:「我不知道有甚麼殺人事件!」

        「不知道也沒關係,我只是想聊聊罷了。」麗莎副編再度把名片遞給肯德基。他皺著眉接下名片後,便把門打開。麗莎副編進了辦公室後,環視了四周。辦公室非常的小間,兩個巨大的鐵書櫃和鐵書桌,一張黑色的塑膠旋轉椅,再加上兩張單人沙發後就完全沒有行走的地方。

        書桌非常的凌亂,一堆提神飲料的瓶子堆疊在散落的A4紙張上,一疊疊的資料夾,吃過的三明治塑膠袋和幾罐空飲料瓶。麗莎副編戰戰兢兢的抱著包包坐下,輕手輕腳的拿出筆記本和筆,「陳教授不介意錄音吧?」

        肯德基不在乎的擺擺手,「妳想問甚麼?」肯德基的聲音非常不悅。

        「如方才所說,關於二十年前那件事。當時可是吵得沸沸揚揚呢,我都還記得電視不斷地報導,報紙上聳動的內容,弄的人心惶惶呢。」麗莎副編用著像在談論天氣般的輕鬆口吻說道。


        「陳教授想必知道不少事吧?作為黃教授的不在場證人。」麗莎副編仍然帶著輕鬆的態度問道。

        肯德基似乎打定主意不多說一句話,面對記者,只要不小心說了些什麼就會被緊咬不放。


        「如果陳教授無法提供任何資料的話,恐怕我只能肆意的揣測囉?身為這種三流雜誌的編輯,天馬行空可是我的專長喔。」

        肯德基從口袋裡拿出折得方正的手帕,不自在地擦擦額前的汗水,「妳......妳是在威脅我?」他的嗓音非常沙啞。

        「真不愧是陳教授,這確實是威脅喔。畢竟被寫進這種報導裡,陳教授被提名院長的事似乎就......岌岌可危了吧。」麗莎副編輕聲細語地說道。

        這讓肯德基不寒而慄,他又擦了擦額頭和太陽穴的汗滴,「妳想知道甚麼?」


        「我可以保證在報導裡幫您化名,但前提是您要毫無保留的回答我的問題,可以吧?陳教授。」麗莎副編看著肯德基左右為難的模樣,好心地加了一句:「這可是不吃虧的交易喔!您看,我不要求您交代所有事,只要回答問題就好了。」

        麗莎副編有信心絕對可以讓這個教授說出實話,當牽扯到利益時,甚麼樣的人都有可能出賣祕密,尤其是像肯德基這種不善長隱藏內心的人。


        肯德基點點頭,虛弱地說:「我答應妳,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

        「沒問題,這點信用我還是有的。」麗莎副編在說出這句話時,突然覺得很可悲,他們的出版社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堪?


        「請問,黃教授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嗎?」

        肯德基微弱地點點頭。

        「黃教授知道段小姐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嗎?」

        「這點我不清楚。」


        麗莎副編皺著眉看著眼前似乎又老了二十歲的男人,繼續問道:「段小姐的死和黃教授有關係嗎?」

        肯德基搖搖頭,頭頂上所剩無幾的灰白毛髮也跟著晃動。


        「教授,我要的是實話!」

        「如果妳不相信,大可以離開!」肯德基充滿怨恨地說道。


        麗莎副編輕咳了幾聲,決定轉換問題的方向,「您知道任何關於這件事的內幕嗎?比如......幕後主使者?」

        肯德基沒有像之前迅速地回答,他的沉默更顯得可疑。


        「教授?」

        「關於這件事,我無可奉告。」肯德基態度堅決道。

        「陳教授,別忘了我們的約定!」麗莎副編不滿地說道,肯德基這種出爾反爾的態度讓她很不高興。

        「我也和對方做過約定,請不要逼我毀約。」肯德基冷冷地回應。

        「意思是您知道幕後的主使?」麗莎副編試探性地問,她看見肯德基堅決的模樣,她決定換個方式:「不如這樣好了,我說幾個人名,您只需要點頭搖頭就可以了。您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也不算毀約對吧?」


        肯德基皺了皺眉,升上院長的事和得罪位高權重的人在他腦袋裡拔河。如果他出賣那位有力人士,他一樣會被拉下即將到手的院長一職,而且法律追訴期也已經過了,人們也不能拿他怎麼辦......但那種輿論壓力呢?


        「這不是甚麼困難事啊,教授。現在您不說,就會被我們公佈在雜誌裡,如果您現在回答我,對方不見得會把您咬出來。」麗莎副編說得很有說服力。頭昏腦脹的肯德基擦了擦額頭的汗,聲音沙啞且虛弱地說道:「妳問吧。」

        「是那位段小姐的父親,立委段明德?」


        肯德基全身震了一下,他沒料到那個傢伙這麼快就被攻陷。他憤怒地想著,那傢伙不是把自己藏得很好?如果這件事真的見光,那老傢伙真的會見光死啊!

        肯德基堅毅地搖搖頭。

        麗莎副編注意到肯德基的態度,她沒有多說甚麼,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她突然站起身,帶著冷笑道:「看樣子我們是無法繼續談下去了。」

        肯德基看著準備離開的麗莎副編,驚慌失措地喊道:「等——等等!」

        麗莎副編忍不住挑起眉,看著滿臉慌張的肯德基。

        「記得我們的約定!」肯德基緊張地再三交代。

        「我恐怕無法遵守,畢竟陳教授似乎不願意說出真相。」麗莎副編冷酷地說道。


        「但是我們約定過啊?」肯德基不滿地抗議,一想到自己將因為捲入莫名其妙的事件而喪失院長的位置,他就完全無法忍受。


        「那教授,請告訴我實話!」麗莎副編冷眼看著慌亂的肯德基,毫無感情地說道。

        「實話?什麼時候開始實話變得如此重要?」肯德基無力地低聲道,「一些人無所不用其極掩蓋真相,而另一些人又拼命地想要挖掘真相。人類真是可悲的生物呢。」肯德基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看見麗莎副編冷淡的表情,他嘆了一口氣道:「我答應妳!」

        肯德基狼狽地坐進塑膠旋轉椅上,可憐的旋轉椅因長年的摧殘,發出咿咿啊啊的抗議聲。


        「段小姐是因為和黃教授交往而被殺掉的。當時黃教授剛升上教授,年輕有為,是一幫女孩崇拜的對象,而段小姐也不例外。以段小姐的美貌,一進學校就成了風雲人物......自然而然這兩人就湊在一起。當時我是黃教授的助教,所以黃教授在段小姐死亡時,確實是和我在研究室裡的。」肯德基聲音毫無起伏的說完這段過去後,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太多;他慌張地擦了擦汗,一邊想著該說甚麼。

        麗莎副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黃教授和李教授是被當時段小姐的男友殺的。」肯德基虛弱地坦白道。

        麗莎副編也沒有料到肯德基會如此爽快說出實話,看著肯德基蒼老的臉龐,她不禁猜想他被這件事折磨了多久。

        她在筆記本記下這點後問道:「您從何得知的?」

        肯德基面無表情地看著麗莎副編,好像她問了甚麼天大的笑話一樣。


        「那男孩是我高中的學弟。他這麼做是被段小姐的家人指使的。」肯德基痛苦閉上眼,似乎不想再回憶起傷心事。

        「抱歉。」麗莎副編垂下眼,淡淡地說道。

        肯德基再度睜開眼,聲音非常的縹緲:「都過去了。」


        「那位學弟叫做古偉傑,哲學系,他是段小姐的眾多追求者之一。」



        「嘿阿成,系花答應和我交往了!」古偉傑興高采烈的衝進研究室裡。

        「看樣子死纏爛打確實能抱得美人歸呢。」我忍不住挖苦他,當時我並不認同學弟去追求段佩雯。畢竟段佩雯已經明確地拒絕了好幾次,古偉傑卻沒有放棄,那傢伙從來都不知道「適時放手」四個字怎麼寫。

        「哈!羨慕我了吧!果然只要努力就會成功,這是不變的定律。」古偉傑得意洋洋道。

        「是是是,別擋路!」我不耐煩地把他推開,卻不減他的興致;他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跟在我旁邊喋喋不休。



        麗莎副編觀察著肯德基的神情,她知道肯德基完全是出於朋友關心的立場,而不是單純地潑冷水。

        「那傢伙每兩天就會跑來跟我報告和段小姐的進度。」肯德基平板的嗓音聽不出太多情緒。「過了沒多久,他越來越沉默。起初我以為是段小姐漸漸對他冷淡……」

        「但事實上,段小姐早在他們交往的一年前,和黃教授生下了一個孩子。身為黃教授的助教卻沒有發現這點,他們藏得非常好。畢竟當時最被看好的黃教授,若被爆出和學生的婚外情,他順遂的教學生涯也會化為烏有。」

        肯德基的心思似乎早就飄到其他地方去了,他不自覺地拿起凌亂書桌上的空咖啡瓶,在手裡翻轉著。

        他繼續說道:「那傢伙非常癡情,明知對方心有所屬,卻裝作不知情繼續和她交往。我不知道為什麼那傢伙會那麼喜歡段小姐,喜歡到被當做幌子也願意。」

        肯德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後來發生了段小姐過世的事。那傢伙像瘋了似的一直哭,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然後那個人就出現了……」

        「那個人?」麗莎副編不解地問。

        「就是段小姐的父親。」

        「立委段明德?」麗莎副編詫異地確認道。

        肯德基虛弱地點點頭,接著說道:「我不清楚他們做了什麼交易,總之那傢伙殺了黃教授和李教授。他殺了人之後就自殺了......身為朋友的我非常失職......那時候剛好在忙一場海外學術會的事,所以人在海外;兩位教授死亡的事和古偉傑自殺的事,我都是回國後才知道的。」


        肯德基再度痛苦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才繼續說道:「我去了古偉傑在外面租的公寓,剛好遇到房東先生。很巧的是,房東先生是位警察,他知道我是古偉傑的朋友後,他跟我說古偉傑有找他談過關於殺了人的事......」

        「警察?」

        「嗯,一位警察先生,但後來因為收賄被革職。」

        「欸?有這種事?」麗莎副編驚訝地問道。

        「一開始我也不相信,後來那個人找上我,要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古偉傑,及段小姐和黃教授交往的任何事。不然他有辦法讓我生存不下去,就像那個被革職的警察一樣。當時我只是一個小助教,哪敢反抗這種人......他給了我一筆錢後,用權力讓我升上教授,同時要我當內應。」肯德基拿起放在一堆書旁邊的馬克杯,喝了一口涼掉的隔夜咖啡後,「這是我知道內幕。」


        麗莎副編還很震驚,她愣了一會兒才清醒,「謝......謝謝陳教授,請原諒我的無禮。我絕對會遵守和您的約定的!」

        麗莎副編向肯德基鞠躬後,邊道謝邊退到門口。


        從悲慘回憶中回到現實的肯德基非常疲倦,長期靠著安眠藥才能入睡的他,在把祕密說出來後,他今晚或許能不靠藥物一覺到天亮。

 

        離出刊日倒數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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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意外沒什麼修,但剩下兩章有好多東西要交代呢~

2013/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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